桃李之言意也短

埋梳分尸

《冬至》

  《冬至》

  魔改有。强行扭了一个大团圆结局。冬至了,吃点甜的,以后都没有了(...
       还是原作向。不要带脑子看。冬至快乐。
  

  怎么样的故事才能算得一个圆满?

  魅生停下包饺子的手,望着窗外发起呆来。现在只不过天光稍微亮堂了些,还不必着急干活。她俏丽的脸上擦了稍浓的脂粉,头发端端正正绾了起来,看着很像点样子了。魅生长得蛮好看,弯弯的一双眉,笑起来也是弯弯的一双眼,是个正当年纪的小姑娘,不过身上没点首饰再装点一下,但魅生也不在乎,花枝招展,穿给谁看?他们现在独门独户地住着,房子挺大,地方挺偏,缎君衡美名其曰静心养气修心悟道,周遭山水风景如画,没半个人影。要不是养了两个腿脚好的儿子,缎君衡不出半个月就能饿死在山水间,真正悟道去了。

  这离最近的镇子也有多半个时辰的距离,质辛二人早早便出门采买,一来冬至是要正儿八经好好过的,二来已而冬至了,年关将近,凡事须得抓紧做准备。缎君衡自从带着他们来到此处以后,全然放肆了自我,每日睡到日上三竿,简直不能算作一个壮年劳力,质辛张开嘴还没讲一句责怪的话,他便开始长吁短叹,黑色十九递过去一杯热茶,命令道,喝,缎君衡勉勉强强喝了,算是把这件事了结。久而久之,也懒得去管他,就让他这么潇洒而恣意地每日睡满十个时辰。

  都退至此地,似乎也不好再为难他劳心劳力。奔波久了,自然就想过几天清闲自在日子,这也无可厚非。

  况且,也没什么再需他劳神费力的事情了。缎君衡像个颐养天年的老父亲,每日只顾着慈眉善目。

  门吱呀一声,冲进来呼啸风雪,黑色十九跨入门厅,纤长一道眉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粒,拎着大大小小几个包,魅生过去帮着提东西,问了一句:“质辛少爷呢?”

  “在后面。”十九放下几匹绸子,“你挑挑看,喜欢哪个。我们……我们不一定买的对。”

  他这话说得有些忐忑意味,像个兄长为妹妹买东西,买时苦费了一番心思揣摩,却不知道合不合女孩子心意,自然就带出一点犹疑。魅生愣了愣,脸上飞起一片鲜润的红色,半天才笑道:“十九少爷说哪里话,悉心挑了,自然都是好的。”

  她很喜悦地伸手扯开一匹,手指轻轻蹭过绸缎,脸上红色愈发艳丽了,简直像把桃花揉碎了贴在颊上,她勉力想抑制住那份快乐,然而春意溢出了眼睛,柔柔地跌进话里:“我欢喜这匹粉的,那鸦青的也很好,哎呀,这压了黑边的也很可我心,十九少爷还说自己不会买呢……”

  黑色十九没有说话的余地,只好自己倒了杯甜茶慢慢喝着,听魅生絮絮叨叨,桂圆躺在杯底,他渐渐出了神。他想魅生还该打套首饰,到时鲜亮亮往光下一站,美又美到谁心里去呢。三个大老爷们穿得再好也有限,免不了把这唯一的女眷往天上打扮了。

  质辛大踏步进来,把手上东西一甩,对魅生一扬眉,道:“先给他把鸡炖上。”

  魅生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,珍而重之地再摸了摸,去厨房收拾那只鸡了。质辛把桌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扫开了去,替她将绸子收好,又皱着眉翻看那些蜜饯点心,嗤道:“你买这些,他肯吃?”

  “不比你挑。外面雪大,不冷?”

  质辛噎了一下,这才觉得手冷,十九倒了杯茶递过去,他把里面的蜜枣挑出来吃了,觉得还可勉强一点头,十九告给他听这是缎君衡自己用蜜渍的,质辛忖道他还有闲心弄这些,看来日子是过得太好,蜜渍的不是枣子,是他缎君衡才对。他握着杯子玩了一会,突然想到什么,便对着黑色十九开口道:“你不去看看你……”

  话没讲完,他犹豫了,那个短暂的沉默就卡在两人中间,质辛觉得他或许不该提起这个话头,水嫣柔之于黑色十九,总不比楼至韦驮于他。那是他血脉相连,吻过他额角鼻尖的生身母亲。至佛呢?他以前想到这个人,心绪都很复杂,说不出有没有恨,总该有点怨,但是不浓,轻描淡写的一笔,总是浮浮沉沉地潜在心底。现在好了,那一页彻底翻过去,字迹散的很彻底,他没有怨了,但依旧不明白该以怎样的眼神看那个人。质辛不愿去想,没有必要给自己添烦恼,他这一生反正也只叫缎君衡一个人一声父亲。

  黑色十九垂着头,红绸覆眼,看起来没什么情绪,谁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,十九是个大孩子了,想做的事情自己会去做,质辛懒得管他。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,黑色十九道:“我去给魅生看看钗子。”起身就走。

  他推开门,还没踏出去,质辛丢了个小暖炉到他怀里,很冷淡地别开头:“快点回来,今天晚饭吃得很早。”

  黑色十九把暖炉揣在怀里,热度漫开至四肢百骸,再渡到心口,他唇边很轻地微微弯了弯,径直踏入凛冽风雪。风雪铺在脸上,他不会是白茫茫天地间那个夜归人。

  怀里像抱着一团火,黑色十九很轻快地走在沟壑田埂上,脚下仿佛踩着踏实土地,一切都平坦又顺畅,前方有路,后面有家,他脚下原该没什么坎坷。

  那个黑色的身影一会儿便看不见了,质辛立在檐下又望了会儿,这才反手将门牢牢关上。

  他把茶壶里的蜜枣尽数挑出来吃了,拿银签把枣核摆成一个小小方阵又打散,再摆回去,又打散,觉得很无聊,时辰虽然早,但因天色灰暗,雪又很大,看不出是在早上。他烤火烤得全身暖洋洋,竟然有些困倦,觉得自己也实在过得太舒服了,他想起缎君衡还在睡,不知睡得安不安稳,厨房里魅生切葱的声音脆脆的,便不去打扰她,自己轻轻地上了楼去。

  房间里很乱,床上鼓起一大团,鞋子倒摆得挺整齐,笔墨纸砚放了一桌,想来是缎君衡睡前练了几张字,乱七八糟,飘逸的很随意,看得质辛直皱眉。翻到最后一张,他发现是自己小时候抄写过的佛经, 想来缎君衡应该是常常拿来端详,纸张边缘磨捻得都粗糙了。他在桌旁坐下,仔仔细细地将那佛经读了一遍,没咀嚼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,只是又想起从前讲过的要同十九一起习武,一起保护父亲的话来,不免有点发笑,想想现在,还有点得意,觉得好歹是做到了。小时候就那么点梦想,大了能完成一两样最重要的,倒也很不错。

  他倏地想起自己是上来干嘛的,忙凑到缎君衡床边,想从那一大坨被子里把缎君衡找出来,结果手指刚戳到被子,它就软绵绵地塌下去一块,质辛心里一颤,提着被子用力掀开,发现床上空无一人,再用手摸摸,早就冰凉了。

  质辛眼前一黑,怒不可遏地提鞋去找缎君衡。

   缎君衡裹着棉袄,或者是一床棉被,没什么风度地站在寒风中赏花。脚上套了三双袜子,倒是不冷,就是实在不大好看。十九向来爱侍弄个花花草草,寒风中也自有芳香摇曳。他虽然叫不出那些花草名字,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,赏心悦目的东西谁不爱,详细怎样就不太重要了。

  他正欲弯腰细看一朵黄得颤巍巍的花,被一个人掰转了个身,缎君衡眉尚未蹙起,看到面上五分分怒容的质辛,就讪讪地露出一个笑,有点局促地踏了踏脚,质辛一眼瞥见,以为他是冷的,又想起方才读佛经时的心思,怒上三分,面容更加冷肃,不由分说将缎君衡抱起来,带到附近的小石凳上,半蹲下来替他整了整袜子,再悉心帮缎君衡穿上鞋。

  “嚯,质辛。”缎君衡笑笑,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,“为父还不到风烛残年,弯不下腰穿不得鞋的时候。”

  “哼,多试几次,我看也快了。”

  缎君衡旧伤积久且多,身体状况确不乐观,偶尔有个腰背酸痛,他自己觉得蛮正常,殊不料在质辛看来若不是因为那张脸年轻俊秀,缎君衡简直就是个行将朽木之人,朽木还不懂得在天寒地冻之时把自己捆得好好的,简直令人来气。质辛言语冷冷,有意刺他一刺,然而缎君衡只是很愉悦地垂下眼看着他,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
  “哎呀,质辛,关心的话要趁早讲,谁知道留置以后还有没有机会……”

  “住嘴!”

  缎君衡举起双手,示意他错了。鞋子穿好,他在地上跺了两下,觉得其实并未穿好,袜子皱在一起很不舒服,但他也没重新穿过,只是陪着质辛坐在石凳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。冬至要吃饺子,但缎君衡喜欢芝麻馅的汤圆,魅生少不了还得给他包一点,十九无所谓,质辛一向是不吃这些,因此汤圆的分量也不会很多,魅生怕包的多了,缎君衡要强着吃完,因此只包几个,权当给缎君衡过个嘴瘾。缎君衡想到这回事,禁不住叹一口气,跟质辛说的时候就有些抱怨的意味,你看你们三个把我管得多严,嘴不得饱,赏个花你也没个笑,这日子过得很不得意啊!

  然后他就在质辛的眼神中安分地继续赏花了。

  这一来二去,也坐到了下午,魅生屋前屋后跑了一圈找他们两个吃饭,火生得很旺,艳红色金黄色泼成一片,缎君衡抄起筷子夹了个鸡腿到自己碗里,漫不经心问道,十九呢?

  又自言自语道,冬至,想是去看望故人了。于是自斟一杯温酒,捧起来慢慢地喝。质辛手指搭上他腕骨,说一杯即可,等他回来共饮一杯,你不许多喝。

  “天气乍凉人寂寞,光阴须得酒消磨啊。”

  “你寂寞吗?”

  缎君衡哽了一下,心想今天他口齿怎么这么伶俐,竟是说不过了,又想我偏要喝,你难道把我的嘴合上么?就打着哈哈,硬是灌了两杯入腹,顿觉神清气爽,哼起了小曲。

  黑色十九到底是在菜肴热气散尽前赶了回来,肩上铺着细雪,在火苗的照耀下闪着水晶似的微光。魅生赶忙上去替他将斗篷取下叠好,又替他倒上酒,长出一口气,快乐道:

  “这会儿能吃饭啦!”

  缎君衡闻言,把魅生拉着坐下,好说歹说哄了她一块儿吃,四双筷子起起落落,质辛略饮了两杯酒以后眼神涣散,也顾不得现前警告缎君衡的话了,他只是支着脑袋听缎君衡情绪高涨地讲他们兄弟俩小时候的有趣事。碗里的四个汤圆全吃光了,缎君衡没喊再添。

  其实哪里算什么有趣事,他那么忙,能把这些琐事记到现在,已经是很爱很爱,很珍重很珍重了。质辛昏昏沉沉地想,心口突然酸酸地软了一下,缎君衡为何把这些事记得如此清楚,是怕将来再没有这些朴素的幸福了吗?

  他模糊念起从前缎君衡教他读书时的神情,柔软的像个平凡父亲,他对他们的确也就是个平凡父亲,诗书礼义,一个不差,一条不漏。缎君衡把他们教得很好。

  大概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很好,很温柔的人。

  缎君衡的声音渐渐小了,质辛终于撑不住,倒在桌上睡了。

  魅生下桌下得早,回厨房收拾了一会儿,又磕了磕瓜子,看了会小说,再出来时发现三个人睡成一团,黑色十九蹭在缎君衡怀里,质辛把灵狩的披风枕在臂下,像三只偷舔了家酿老酒的猫咪,油光水滑,不胜酒力,打算一鼓作气睡到来年春暖花开,把这个冬天在梦中熬过去才好。

  魅生看了一会,揉揉眼睛,轻轻笑了。然而她很快就发起愁来,心想这三个人总不能在门厅睡一晚上,可要怎么拖回去呢?她凑近了在缎君衡耳边轻轻唤道,主人,主人?自然没反应,她叹口气,衣袖却被扯了一下,魅生低头看去,发现黑色十九从缎君衡怀里钻出来,脸上虽然鲜红,眼神却很澄明,一副睡足的样子,他用气音说,你先去忙,我来帮你。

  魅生松了一大口气,也用气音回答,麻烦少爷啦。

  她在厨房洗碗时黑色十九也过来一起帮忙,魅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,她对十九心里已很有几分亲切,有些把他当亲哥哥看待,因此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帮忙。两个人凑在一起当然不能只干活,魅生自然而然地问道:“十九少爷,主人来年想去哪儿玩呀?”

  黑色十九抹去青花瓷碗边上的水渍,想了一会,觉得天地之大,好像没有缎君衡不能够去的地方,于是带了几分纵容,几分从容道:

  “随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 远方有人点起了烟火,魅生踮起脚看,黑色十九也忍不住张望了一会儿,觉得金银璀璨,煞是有趣,过年也该买些回来玩玩。他突然想到幼年缎君衡给他讲过的年的故事,说那叫做年的怪兽怕红怕爆竹声,因此就远远地躲进了深山里,人们自此可以欢欢喜喜地过一个好日子,因此那一日叫做过年。

        人们跨过了苦难。他们也是。

        自此故事便圆满了。

  
  

  
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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